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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米 | 玫瑰炼金

by奶油

恶龙×勇者



1


阿尔弗雷德王子从王室庆典上逃了出来。


他心情烦闷,策马向北驰骋。天气晴朗,一般来说,阿尔弗雷德喜欢晴朗的天气,今天却只觉得阳光晒在脸上,让他睁不开眼。


身后响起马蹄声,远远传来“王子殿下,不要闹脾气了,摄政王会发火”的叫喊。亚瑟的追兵当然会发现他,在乡间,这么好的马可不多见。


前方是个供应麦酒的旅店。阿尔弗将马系在马槽边,自己从后门溜出去,潜入幽深的森林。


不,他并不是在闹脾气。负责庆典的礼官将权杖递先递给亚瑟而不是他,这些细节无关紧要,阿尔弗雷德已经习惯了——只是习惯了,并不是说他喜欢。他,阿尔弗雷德王子,才是王国正统的继承人,王权却被表亲亚瑟多年把持。无论是亚瑟还是臣民,似乎都不相信他能做任何事。


他必须证明自己,就是现在。


他决定孤身一人,去讨伐王国北部的恶龙。


/


恶龙为害王国千百年。它拥有强大的魔法,呼一口气就能让整个王国的军队结成冰雕。还有数不清的财宝,从爪缝里漏出来一点点,都足够王都居民十年的花用。恶龙还把魔法分给自己的骑士和侍从,让那些家伙永生不死,永远听命于它。


阿尔弗雷德想象着自己的长剑贯穿恶龙心脏后,那庞大身躯轰然倒塌的样子。他要踩着恶龙的颅骨班师回朝,这座龙鳞之山下,亚瑟会渺小得像一粒尘埃(这跟他的身高没有任何关系),臣民们则会化为一片欢呼之海。他们会伸出手臂,将他,阿尔弗雷德王子抬上王座……


肚子叫了一声。阿尔弗雷德从傻笑中回过神,发现自己在森林中迷路了。


这片森林是通向恶龙居所的必经之路。但浓荫幽暗,头顶不见天日,或许夜幕已经降临。阿尔弗雷德沮丧地垂下长剑,他又饿又渴,耳边隐隐听到野兽的咆哮,想必几小时后,它们就可以享用一道皇室美餐。


阿尔弗承认自己的出逃确实有些欠考虑。但他并不后悔,且天性乐观,很快满怀希望。


嗅到玫瑰幽香。转过一道虬结的树根,阿尔弗发现面前是一大片花丛。荆棘枝条上,厚厚密密的小朵玫瑰隐秘生长,阿尔弗伸手想拨开花枝,手掌被荆棘刺到,他痛呼一声。


“谁在那里?”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花丛向两侧分开,在阿尔弗雷德与那人之间划出一道落满花瓣的小径。


阿尔弗惊讶得难以言表,看见雪白的身影立在小径尽头。一束黄昏的光线从头顶枝杈间投下,刻画出对方柔软的白金色头发、苍白的肌肤、紫罗兰色双眼中淡漠的探询神情。


那是森林的妖精吗?如果是,那阿尔弗喜欢森林的妖精。


“我打扰你睡觉了?真不好意思。认识一下吧,我是阿尔弗雷德。”


“哦。”对方敷衍地笑笑,“我叫伊万。”


阿尔弗走上前去,硬是抓住伊万的手背吻了一下。伊万吃惊地瞪着他,飞快缩回手,仿佛肉垫被壁炉烫到的小猫。他眨眨睫毛浓长的双眼,审视了阿尔弗一番,神情忽然变得柔和又甜蜜。


“你就是那位阿尔弗雷德王子吗?”


“你听说过我?太好了。”阿尔弗挺起胸。“我是来讨伐恶龙的。”


伊万保持着笑容。“真不错。虽然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王国发生的事也会有人告诉我……亚瑟摄政王支持您的举动吗?”


阿尔弗愤愤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


“亚瑟不知道我的计划。万一被他知道,那家伙绝对会阻挠。他就是不想我的威信提高。”


“只要杀了那条恶龙,阿尔弗一定会得到臣民的支持。”伊万唱歌似的说,甜蜜的神情更深了。“你知道那条恶龙的位置吗?这方面,我也许能帮得上忙。”


伊万晃了晃头,几片纯白的玫瑰花瓣从头顶、身上落下。阿尔弗伸手来到伊万颊侧,替他摘掉沾在鬓发上的一片。手掌的热度似乎熏红了伊万雪白的肌肤,伊万又看了他一眼,害羞地笑了。


“我说,阿尔弗。”他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2


就算伊万不提,阿尔弗雷德自己也想开口。


不仅是今晚没地方去的问题。他想了解伊万,和伊万度过更多时间。


但他想象中伊万的家是个温馨的小木屋。因此,在看到面前耸立着一座堂皇巍峨不逊于王城的巨大城堡时,阿尔弗雷德张大的嘴里能直接塞下汉堡。


“我怎么不知道王国北境有这样的地方?”王子喃喃自问。


“平时用魔法隐藏起来了哦。”


他们步入城堡花园,卫兵们在身后关上华丽的铸铁大门。花园中满是玫瑰,间有醋栗和其他适合北方气候的植物。


侍从将他们迎入城堡,帮两人脱下外套。空间空旷,走廊中有些寒冷,餐室却十分温暖,壁炉燃烧熊熊火焰,褐色头发的仆从长手忙脚乱地分出两人份的晚餐。


“托里斯,”伊万坐下时吩咐,“阿尔弗雷德王子要去讨伐恶龙,我们要为他提供帮助。”


仆从长迅速瞥了正在狼吞虎咽肉食的王子一眼,小心翼翼地问:


“还是老样子?”


“什么老样子?”伊万冷冷地瞪他。“请帮我们的客人打探去往恶龙巢穴的道路。千万不要弄错成去黑暗沼泽的路了哦?那里可比恶龙巢穴还要危险。”


仆从长退下,跟旁边带戴眼镜的男仆低声嘀咕什么。阿尔弗雷德完全没在意。他觉得这里的食物无比美味,想象中恶龙尾巴的肉也不过如此。


餐后,他感谢了伊万的款待,暗自猜测这位气质柔弱的新朋友是某处没落的王公或受迫害的逃亡贵族。


“阿尔弗,”伊万关切地问他,“你酒量如何?这里太冷了,我睡前总习惯来一杯。”


“那我和你一样。”


/


就算在最靠近壁炉的丝绒沙发里,伊万也总是觉得冷。阿尔弗摸了摸他温凉的手背,温度低得像爬行动物。


他很想靠着伊万坐,用自己总是过高的体温温暖他的身体,又担心被提起手脚扔出门去。


“我不太清楚,阿尔弗能教教我吗?”伊万歪着头,神情好奇而无辜。“你们为什么要杀掉那条龙?”


几杯过甜的红酒下肚,金发的王子有些微醺。


“许多村庄被恶龙毁灭,数不清的军队被恶龙杀死。那家伙毫无道德,无恶不作……”他笑了一声,“他们说,这就是讨伐恶龙的原因。”


“他们说。”伊万轻声重复。“那阿尔弗觉得呢?”


“我觉得他们对最重要的原因避而不谈。因为那条龙的强大。人类都渴望强大,又畏惧强大,想要毁灭强者,或至少阴暗地期望强者遇到灾祸……不过,我还有点喜欢那条强大的恶龙。一口呼吸就能毁灭一座山峰,不是很帅吗?”


壁炉光芒角落昏暗中,阿尔弗雷德的金发熠熠闪耀犹如莱茵的黄金,晴空般的双眼中满是热忱。伊万猫似的眯起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小呵欠。


“阿尔弗说人类都畏惧强者。难道阿尔弗不是人类?”


“因为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比那条恶龙还要强。”


伊万笑不可遏,阿尔弗雷德不明白这句话哪里好笑,但他也跟着笑起来。伊万的酒杯空了,他给伊万倒酒,感到细柔的指尖轻触自己的手腕。明灭的火光中,伊万美丽的眼瞳中变幻的色彩晦暗难解。阿尔弗屏住呼吸,轻轻握住伊万的手腕,伊万没有挣脱。


他倾过身去,慢慢靠近伊万的嘴唇。伊万的呼吸有着冰雪和玫瑰的香气。


在两人嘴唇碰到的前一刻,伊万一把推开了他。


“阿尔弗,”他站起来。“你好像有点喝多了。”



3


伊万因为他的轻薄生气了吗?阿尔弗雷德觉得没有。自出生以来,他一直很难想象有任何人不爱他。即使是亚瑟,阿尔弗也愿意相信那家伙的种种行为都包含着善意的动机,只是表现得相当烦人罢了。


他交往过几位邻国公主,有时只想玩玩,有时对方只想玩玩,总之从来没有认真过。即便如此,阿尔弗已经自认很懂女人。伊万不是女人,但相差不远。阿尔弗雷德相信自己的热情很快就能得到回应。


果然第二天的早餐桌上,伊万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看着他微微一笑。


“睡了一觉又洗了澡,阿尔弗看起来更帅气了。昨天灰头土脸的样子简直像个土豆。”


“土豆没什么不好吧?”伊万的白发骑士在餐桌末端抗议,不过谁都没有理他。


天空晴朗得像个幻觉。阿尔弗在花园里练剑,在想象中一次次刺入恶龙的心脏。


“怎么样?这样应该可以杀死恶龙吧?”


伊万在一边看着,抱着肩膀不发一言。听到阿尔弗的问题,他露出一个明显是假笑的笑容。


“如果恶龙只有我花园卫兵的实力,或许可以。”


阿尔弗心情低落了一秒钟,不过很快高涨起来。


“教我魔法吧,伊万!”


“哈?你在想什么?”


“你之前说,这座城堡你一直在用魔法隐藏吧?你对魔法一定很精通。”阿尔弗走过来。“在王都的时候,亚瑟那家伙会一些奇怪的魔法,但我没什么兴趣。我对火枪更感兴趣,不过现在的火药强度估计无法穿过龙鳞。”


伊万的表情很古怪。


“阿尔弗想学习杀死恶龙的魔法吗?”


“有那样的魔法吗?”


“没有。”伊万淡淡地说。“谁都知道,能杀死恶龙的只有诅咒。”


阿尔弗雷德听说过。那条龙曾中过一个诅咒,谁都不知道诅咒的详情。过去的世纪中,绝望的魔法师们做过不知多少次尝试,最后的结果都是变成了冰雕。近百年来,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不过,也有能教你的魔法。”阿尔弗雷德失落地垂下耳朵时,伊万暗笑着。“比如给剑刃附魔,还有……”


“还有?”


“去除扎在手指上玫瑰刺的魔法。”


昨天,阿尔弗的手指扎了玫瑰刺,细小的伤口相当恼人。他向伊万递过那只手。伊万捧起他的手掌,在掌心画了个小小的法阵,痒酥酥的触感让阿尔弗雷德十分受用。几乎是一瞬间,血肉里的荆棘消失无踪。


他开始喜欢我了。阿尔弗盯着伊万的脸愉快地想。


/


接下来的几天,伊万继续教他魔法。


阿尔弗雷德在魔法方面领悟力不高,但伊万意外地是个好老师。他会抚摸阿尔弗的身体,示意聚集和调动魔力的方法。如果换做别人,阿尔弗会怀疑这家伙在吃自己豆腐,但伊万的动作十分克制,并且除了每天中的这些时刻,他看起来一点也不想碰阿尔弗。


“在淬出火蓝的锋刃上施加火系的魔法,能够增强威力。”带着淡淡的厌倦,伊万说,“我记忆中是如此。至少能贯穿百年以内的幼龙关节内侧的软皮。”


“你知道很多事,伊万。最见多识广的老骑士也无法与你相比。”阿尔弗雷德欠揍地问,“有些时候我怀疑这些事都是你编出来的。”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真讨厌。”伊万微笑着。


阿尔弗来了精神。“我不说这些话的时候呢?”


伊万根本不回答这种别有用心的问题。阿尔弗继续问:


“你多大了,伊万?告诉我吧。就算你比我大也没什么。”


“不明白你的意思。”伊万慢慢地说,“我想我大概比你大吧。”


不管阿尔弗怎么追问,伊万都不肯透露具体的年龄。对此阿尔弗雷德不怎么意外:他认识很多邻国公主,她们永远十七岁,而她们的妈妈永远三十九岁。如果曾度过充满创伤的人生,伊万完全有理由比那些公主更加别扭。



4


上次吞噬勇者还是数十年前,如今,伊万几乎忘记了那些笨蛋血肉的味道。


那些年轻愚蠢的人类总想杀了他,对此,伊万觉得委屈,痛苦,孤独无助。他又没干什么坏事,只是毁灭过几个迟早会毁灭的村庄,杀了些迟早要死的人,收集了些漂亮又闪闪发光的财宝。人有人的生活方式,龙有龙的生活方式,他根本不明白那些家伙为什么总来打搅自己。


这次的阿尔弗雷德也是同样……本应如此。


伊万在玫瑰花丛里睡午觉时,阿尔弗冒冒失失闯进来。英俊的金发王子如传闻中一样草包,这是伊万对他的第一印象。


他假装好客的主人,请阿尔弗到自己的巢穴做客。阿尔弗肯定从未注意过托里斯和基尔伯特看他的眼神,像看一块刚刚被切开、热气腾腾的蜂蜜奶油蛋糕。这种蛋糕伊万每天早餐都要吃。


伊万照例吩咐仆从给阿尔弗准备一张假地图,地图上标识为恶龙巢穴的位置是凶险万分的黑暗沼泽。无趣的猎物,伊万会放他们去自生自灭。但随着跟阿尔弗雷德的相处,他渐渐改了主意。


他想亲手对付这家伙,把阿尔弗年轻结实的肉体一口口吃掉。


阿尔弗不是喜欢我吗?伊万想。这样安排,他应该也很开心吧?


/


夜晚湿润而温暖,花园中的玫瑰芳香从窗口透入,与朦胧的月色一道,勾勒出想入非非的氛围。


“没想到北部的夜晚也会这么温暖。”阿尔弗评价道,“让我想起一次舞会。”


伊万撑着雪白的脸颊看着他。


“阿尔弗会跳舞吗?”


“当然会。我怎么说也是个王子……但跳得很糟。那天,我踩脏了那位公主的绸缎舞鞋。”


阿尔弗假装不经意地瞟了伊万一眼,解开领口的几颗扣子,露出一小块日晒蜜糖色的胸膛。


“我带她去我的房间更衣。那天是我的第一次。”


伊万毫不中招,天真地嘲讽道:


“第一次给淑女添麻烦?我相信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她不会忘记那一夜的。”


“她会记得下次绝不能再和你跳舞。”


阿尔弗雷德不为所动。忽然,他拉着伊万的手,将对方从丝绒沙发上拎起来。烛火、镜子、银器,室内交错地闪烁着冰凉华丽的光晕,其中只有阿尔弗的手掌是滚烫的。龙的心脏与人位置不同,因此心脏抽痛的一刹那,伊万没有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阿尔弗雷德将他圈在怀里,带着他迈出舞步。


伊万有片刻的惊慌失措。他不熟悉近百年流行的舞步,显得比阿尔弗还要笨拙。两人的身体紧贴着,互相踩着脚,身侧的手指滑动,逐渐扣在一起。伊万几次想挣脱,都被拉回怀抱。


他忍耐着想把金发青年撕成血肉碎片的冲动,狠狠咬唇忍耐,几乎落下泪来。阿尔弗得意地误解了他眼角晶莹的含义。大腿根感到硬度,得知伊万也对他有反应,阿尔弗更高兴了。


“那是什么,伊万?”他在对方通红的耳边吹气,“是恶龙的鳞片吗?”


两人倒在丝绒沙发上。门口传来脚步声,伊万迅速与他分开,竭力维持着冷淡的姿容。


进来的是褐发的仆从长。他端着一个银盘,盘子上是一卷羊皮纸。


“通往恶龙巢穴的地图绘制完成……”仆从长后知后觉地问,“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没什么,伊万心想。这大概是你千百年来做得最好的一次。



5


为阿尔弗雷德的恶龙讨伐之旅壮行,伊万决定召开晚宴。看着金发王子愉快的脸,他觉得有趣。一定要玩弄这家伙到最后一刻, 再在他面前揭开面纱……


犹如新娘对着深爱之人揭开头纱那样。伊万陶醉地笑了。


阿尔弗雷德对此更是情绪高涨。恶龙很强大,他一直都知道,可不知为何,他想不到自己有任何失败的可能。心中一次次勾画出杀死恶龙、傲视亚瑟的图景,不过这次,伊万也被描绘在胜利的画卷中。


伊万要跟他回到王城。阿尔弗雷德会对他承诺,自己再也不看别的女人一眼(能不能做到则另当别论)。王城的花园会为他北方的恋人种满白玫瑰……


“阿尔弗?”


阿尔弗猛地抬头。伊万正用一只银餐叉敲酒杯,探询地朝他望过来。


“阿尔弗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阿尔弗雷德摸着下巴说,伊万脸上立刻露出不知是害羞还是尴尬的表情。“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伊万。你身上有些东西令我十分好奇。”


“我确实与你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伊万说。“你想问这个吗?”


“不完全是。”


仆从和骑士们都离开了,大厅中只留下他们两人。阿尔弗觉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带着回音。他为伊万着迷,迫切地想知道伊万是怎么看自己的。史诗中不都是这样吗?勇者踏上征途前,总会得到所爱之人的赐福。


伊万先开口了。他苍白的脸上仍然带着奇妙的、梦幻般的微笑。


“阿尔弗比我想象中的强大。如果你肯帮助我统治世界,我就分一半给你,怎样?”


“伊万。”阿尔弗缓缓说,“我发现我们很像。”


“我不会这么说。为什么?”


“我也有同样的计划。踏出王国的四境,让全世界知道我的正义……但那要在我杀死恶龙,取得整个王国的支持之后。我要证明自己,然后独自实现我的愿望。”


“为什么呢?”伊万嘲弄地问,“有人帮助,难道不会更快吗?”


“如果世界的一切都是我的,那么谁的帮助我都唾手可得。恶龙会被杀死,你也会成为我的东西。”


银烛台上的脂油蜡烛映在伊万紫罗兰色的瞳孔中,有一瞬间,那瞳孔看起来像竖着的。他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声音轻而破碎,像寒冷冰洞中滴下的水。


“每次都是这样。我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过。”


“不是说你。我指的是那条恶龙……”


枝形吊灯的影子在雪花石的地面上摇颤。阿尔弗雷德瞪大眼睛,有足足几秒钟,思绪一片空白。


像瞬间绽放的巨大白色花朵那样,伊万的身形陡然膨胀了数十百倍。阿尔弗雷德有一瞬间的雪盲。落入眼中的是张开翅膀的巨大银龙,冰冷的利爪将他按倒在地。


“你说,你想问我什么?”


仿佛从遥远的高处,夹杂着奇异的嘶嘶声,伊万的声音向他发问。


阿尔弗想起了他打算问伊万的那个问题。他想问他今晚能否有机会吻他。


长剑滑落到手边,伸手就能抓住。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了,只要尝试,英雄之旅就不会在此刻结束。


但阿尔弗一动不动,比起身为英雄的那个自己,此刻他的心脏被更强烈的什么夺走。


伊万的鳞爪白如霜雪,竖瞳的双眼宛若紫罗兰色的大颗宝石。无论在王都的宝库还是公主的钻冠上,这样美的宝石都未曾见到。


“好漂亮。”


他向伊万伸出手去。



6


阿尔弗雷德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架颠簸的马车中。


他身受重伤,撕裂伤,冻伤和其他的伤口,浑身裹满浸透药草的纱布,根本动弹不得。刺眼的日光中破烂马车的壁板漏进来,阿尔弗看清坐在他对面的人。是那个叫基尔伯特的白发骑士。


“哟!”基尔伯特花了一阵才发现他醒了,看起来很困扰。“你怎么会醒?那家伙应该给你施了魔法……但是……好吧。他的魔力已经衰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他说的是伊万吗?阿尔弗想追问,喉咙中却满是血块。他恳切的眼神似乎鼓励了基尔伯特,骑士注视阿尔弗,开朗的神情夹杂着介于痛恨和怀念之间的什么。


“那天晚上我闯进去时可真不得了。他的魔力已经无法维持龙形,边哭边用一把餐刀在你身上捅来捅去。必须承认,我从来没喜欢过伊万,但看他那副样子也怪怪的……不过不重要了。本大爷现在自由了。你知道那像是什么吗?”


阿尔弗以为自己看错了。骑士变成一只小鸟,从车厢的裂缝中飞了出去。


/


阿尔弗雷德昏昏沉沉地被送入王都,躺在阔别已久的床上。全国最好的医生都被请来,为他治疗伤口。


医生们吩咐给王子供应容易消化的美味浓汤,但亚瑟出于亲情,还是坚持送来了几道亲手制作的料理。朝中的摄政派看到王子安然无恙地逐步康复时,表情都很难受。


但阿尔弗顾不得那些。在他恢复知觉的第一天,他就拜托亚瑟:


“北方边境有一座城堡。帮我去找到那座城堡,我对那里的主人有话要说。”


“北方边境根本没有任何城堡。”亚瑟冷冷道,“每天说这些蠢话,谁会放心把王国交给你?”


但他还是派卫兵拿着阿尔弗绘制的歪歪扭扭的地图,穿过森林搜索了大致的地点。


那里果然没有城堡。只有一个荆棘丛生的巨大山洞。为了证明自己所见,卫兵们还用笼子抓了三只困在荆棘里奄奄一息的小动物,拎到了阿尔弗的病榻前。


阿尔弗打开笼门,拿出那只褐色毛皮的兔子。


他跟兔子四目相对,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双绿眼睛。


“把他们放了吧。”最后,王子吩咐道。



7


只有一个诅咒能杀死龙。


伊万吃过数不清的勇者。有一次,某勇者的恋人前来复仇。当时伊万尚且年轻,意识不到那位女巫早已下定决心葬身龙腹。她以自身作为材料,对恶龙施加了诅咒。


连伊万自己都不清楚诅咒的全貌,直到告别阿尔弗雷德的那个夜晚。


“只要感到了被爱的感觉,就会在几天内迅速衰弱,陷入沉睡。”


伊万对自己说,只要金发的王子对自己挥剑相向,就立刻夺走他的性命。但阿尔弗雷德什么都没做。明明什么都没做,伊万的心脏却剧烈抽痛起来,仿佛一千根针在心脏深处爆炸。


困意席卷身体,伊万连抬起手都无法做到。随着巨龙魔力衰弱,首先袭来的是彻骨的寒冷。庭院中的玫瑰凋谢,只剩光秃秃的荆棘。华丽的城堡变回了挖空山腹的岩洞,仆从和卫兵们变回小动物逃往森林。


伊万躺在石壁边,财宝散落一地。月光奢侈地照在上面,他在金器上看到自己苍白的倒影。


这就是阿尔弗所爱的人的样子吗?伊万天真地想,唇角浮出微笑。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阿尔弗雷德,愚蠢得无以复加的金发王子。但他一定回来的。他一定会砍断荆棘,前来带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伊万什么财宝都拥有过,唯有阿尔弗给了他别的东西,那么,自己也做点什么来回报他吧……


伊万很想尽情品尝那份甜蜜,可是做不到。他已经困得无法睁开眼睛了。


/


与此同时,阿尔弗雷德站在生满荆棘的岩洞外。脚下踩到什么,他退开一步,看到一朵枯萎的白玫瑰。


阿尔弗深吸一口气,在掌心勾画出法阵。


那是伊万教他的第一个魔法,去掉扎进手指的玫瑰花刺。


随着他手臂的动作,曾是玫瑰的荆棘向两侧分开。阿尔弗命令士兵不要跟上,独自一人走过小径。尽管脚下踏着的不再是柔软的草地和新鲜花瓣,而是散落满地的古金币与宝石,回忆的空气仍在肌肤上不断复苏。


白色的身影在小径尽头等待他。


伊万睡着了。金杯散落在他手边,那是他们第一次晚酌时用的杯子。


阿尔弗雷德单膝跪下,握住伊万柔软冰凉的手。


他好像有个问题忘了问。他已经忘记了那个问题是什么。



8


多年后人们传说,曾讨伐恶龙的英俊国王青春永驻。


他年少功成,率领军队取得恶龙的全部财宝。恶龙用最后一口冰结的呼吸,给国王下了永生的诅咒。


国王不再需要继承人,也就不必娶王后。尽管如此,国王还是很享受玫瑰花园里召开的舞会。踩着散落满地的花瓣,他与邻国的名媛翩翩起舞。


某一次,邻国公主带着爱猫来访。盛大的舞会结束,却哪里也找不到那只猫了。


公主不愿生出事端,她借了侍女的服饰,穿梭在宫室中独自寻找。


她听到猫的叫声,追过去时,发现自己置身一条人迹罕至的走廊。


日光透过雪花和玫瑰形状的彩窗,在地面上变换着色块。公主小心翼翼地踏在上面,来到走廊尽头唯一的房间。


猫会躲在这里吗?


她推开门。


长垂至地的蕾丝纱帘被风搅动翻飞。纱帘落下时,房间中央的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一具水晶棺材,有人沉睡在里面。说是沉睡,因为她实在无法相信那个人已经死了。


白金色头发、面容柔和的青年仿佛还在呼吸着。公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上一个宽阔的胸膛。


她猛地转身。金发的国王正看着她,怀中抱着一只猫。


“你在找它吗?”国王笑着问。


公主道了谢。她自小养尊处优,生活在尽善尽美的温室中,生平头一次,她本能地感到危险。


“在这里看到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她恳切地说。国王奇怪地瞪着她,瞬间爆发出大笑。


“随随便便把邻国的贵族灭口?那可不像我。又或者,我会吗?”


公主没有理会国王糟糕的幽默感。她犹豫片刻,还是问了。


“他们说您一直有个深爱的人。”


“我觉得我不会深爱什么人。”国王甚至有几分抱歉地说。“我不是那种类型。不过,那种类型的家伙我也见过。自说自话地决定毁灭别人或自我毁灭……”


“那种人,很可怕吧?”


“可怕?不是可爱吗?”


国王又爽朗地大笑起来。公主无言以对,抱着猫迅速离开房间。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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